他坐在房中,胸口怒火难抑。这些日子他小心翼翼,如履薄冰,其实早已被压抑坏了,到此刻,他已完全失去了冷静。祁寒发泄一般,将床榻上的绣花枕褥全扯了下来,扔在地上乱踩乱踢,尔后又奋力将那书架扳倒在地,“轰”的一声巨响,尘土迭起。仿佛将他心中愤怒也发泄出来了一些。
只可惜是个梨木书架,硬度极高,著手生沉,不然他可以把它拆了,当做撬窗逃跑的工具。
祁寒也不知道,曹操是否头风发作情绪失控了,才会下了这道命令。但既已将自己关了起来,只怕这幽闭的时间就不会短。曹操此人,绝非是有妇人之仁的良善。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,都不容人置疑,不容说错,更不容轻易的改变。祁寒与他待的时间不短,再加上曹昂那十多年的记忆,他更加深深明白曹操的个性,大约可以用十个字概括,那就是——“爱之欲其生,恶之欲其死”。
在曹昂拼死救了他时,他对爱子心怀疼惜、愧疚,可以为曹昂夜夜噩梦,可以为爱子甘起兵戈,挥师东进,亲征徐州;但当他发现曹昂还好端端的活着,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,还狠心忤逆于他,令他那炽热的父爱付之流水,曹操的心意就已经改变了。
说到底,曹操是这世间最多情,却最无情、最现实之人。
当初他与吕伯奢一家那般亲厚,也曾经将吕伯奢视为父辈的亲长,却可以在误杀了吕伯奢一家之后,狠下心来亲手杀死那伯奢老人。
他是伟大的、襟怀雄浑宽厚的英雄,悲凉慷慨,气魄雄豪;
他亦是最自私、心胸最狭小疑忌的枭雄,多疑狭隘,对旁人的爱憎生杀,全凭一心。
……
原来,他是被曹操厌弃了……
他虽是曹操的“儿子”,却还是被曹操记恨上了。成了暴怒情绪下的牺牲品。
他隐藏了那么久,终究还是功败垂成。到最后,竟然沦落到陷于方寸之地,逃脱不出……
祁寒揉乱长发,十指皆插.进黑发里,肘尖拄在双膝上,傻怔怔地坐在床边。
他紧闭着眼睛,不敢去看周围狭小的空间环境。然而一闭上眼,却又是一片死寂的黑暗、静谧,他听到了自己如鼓的心跳声,咚、咚、咚……一下又一下,仿佛要从腔子里跳出来,令他骨血中都生出密密麻麻的寒意来。
……不,曹操可以将他关起来,他却不能这样自弃。
祁寒握紧了拳头,抚上胸口处的温暖玉玦,强迫自己克服幽闭的恐慌。深深呼吸着,要自己镇定下来。
若是他都轻言放弃了,又如何摆脱这牢笼,去见赵云?
赵云……
他还有一个赵云。
有了他,便什么都不再重要。足够了。
渐渐地,祁寒脑海一片清明,满腔的不甘和怒意消泯了下去。他倏然睁开了眼,望着紧闭的门窗,走了过去。
他伸出手指,费力地扯开窗户上紧扎的苇编。白皙的指尖都皲出口子来了,仍不停手。终于,窗遮上厚重的苇帘被破坏了,他又用手戳破格子上避光的纱麻,从那些细小的洞孔中,贪婪地呼吸着外头冰凉的空气。